【云²】【阿糕生贺】龙龙不表白
* @一颗棠梨糕 送给我糕的生日礼物鸭!
*大学时代 RENT 和非典型表白
*伪纪实文学 无差 如与现实雷同 纯属我脑子好
* 1w4一发完 HE
01
“师傅,一碗牛肉拉面打包!”
男孩气喘吁吁地冲进食堂时,整个食堂营业到最晚的拉面摊也已经收工了。
男孩将藏青色冲锋衣的拉链一口气拉到底,随着蒸腾而出的一片热气,他撑着窗口对着正在收拾灶台的中年男人恳求,“师傅,再做一碗吧,我可以付双倍的。”
拉面师傅一边解他那身油腻白褂的扣子一边摇头,“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不做了,老子要回家陪娃娃了。”
七八年前的大学校园并不像现在这样,周围都有通宵营业的小吃街,再不济还有发达的外卖业救急。
那时候,将近十点,除非违反纪律在宿舍里开火,否则吃一口称心如意的热食并不是容易。
师傅拉开插销从侧门往外走,显然打算无视这个提出无理要求的烦人精。男孩却不依不饶,他低沉却响亮的嗓音软下来,大眼睛里闪着光,眼神恳切地近乎可怜了。
“真的拜托您了,大晚上的小卖部都关了,连方便面都买不到,我朋友在练功房泡了一天啥都没吃,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送医院了。”他弯下腰勾着背努力与矮胖的师傅对视:“我真不想给您添麻烦,就是一碗面,我给您一百成吗?给您现金,不往账上走,就当是您私活儿。”
和之前的双倍面钱相比,此刻男孩许诺加码的一百元足够买十多碗面了。
师傅完全没辙地从鼻子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抬眼看了一眼这个一看就条件不差的大男孩。
算了,挺俊俏挺讨人喜欢一小伙子。
师傅这样想着,转身又吸着肚腩从窄窄的侧门挤了进去。
“行吧,吃啥?”
男孩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得吓人,他惊喜地一个劲道谢,然后很不客气地点了一碗费事儿的土豆牛肉烩面。
师傅狠狠瞪他一眼:“刚不是还牛肉拉面的吗?”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他最喜欢吃烩面嘛。”
还有他没说出口的,既然都要花一百了,那必须点一碗贵一点的吧。
不然——还真挺肉疼的。
收工的意思,就是师傅得单单为了这一碗面重新点火、烧水、揉面、配菜,大费周章地,只为了烧一碗面。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在这个已经黑了大半、只有两个人的偌大食堂里,任谁都会有一种开口说话的欲望。
“你那个傻子朋友,现在在哪儿呢?”
师傅开口时还是带着一点不情不愿被支配之后的怨气的。
郑云龙被“傻子朋友”这个称呼逗笑了,“还在练功房里,走不动路了。”
想到在练功房里不要命地和自己死磕了半天的阿云嘎,他很无奈地摇头苦笑。
快毕业了,所有人事情都多,原本这出毕业演出也不过就是在学校的礼堂里演一场,可他们俩却把它当做世界巡演一般来对待,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都不要钱似的花在这部剧上,恨不得排好了就直接上国家大剧院。
RENT这出戏他们不是第一次演,但之前郑云龙和阿云嘎各自演的都不是现在这个角色,至于他们这一回为什么会替自己挑这两个角色,对外解释是毕业之前挑战自我。
至于内部解释——自然只有他们俩知道。
其他同学并不太理解,但也都习惯了这两人的疯劲儿,被带着也对这场毕业演出重视了几分。
今天排的这一段原本该是他们俩个一起练的,结果刚排了个开头两人就杠上了。
郑云龙说你这样演太没意思,整个舞台撑不起来。
阿云嘎说按你那个意思,舞台还没撑起来我就得躺进救护车了。
郑云龙于是不说话了。
对于艺术的态度不允许他妥协,但又舍不得阿云嘎真的把自己折腾进医院,就这么站着低头看剧本,不言不动地生闷气。
最后还是阿云嘎妥协,说你先回去,给我俩时琢磨,尽量和你的意。
于是郑云龙同学就满意了,当着阿云嘎的面还要绷着一张脸,丢下一句话让他尽力而为,大发慈悲似的回寝室睡觉去了,完全忘了转过身后那弯眉笑眼的傻模样全通过舞蹈镜传到了阿云嘎眼里。
“真是个傻子!要不是我一觉睡醒发现他还没回来,他怕不是要直接低血糖昏过去。”
稍稍设想阿云嘎独自一人倒在练功房冰冷的木地板上生死未卜的场景就足够把郑云龙吓出一后背的冷汗。他甩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赶出脑海,心中却不由地愈加挂念起此刻应该正瘫在练功房矮凳上闭目休息的某人来。
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郑云龙忽然有些后悔起自己刚才因为贪小而选择更为耗时的烩面了。
一个大老爷们儿,低血糖而已,多大事儿。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巴不得生出翅膀飞回到那个灯光刺眼却寒冷异常的练功房去。
“哗啦”一声面条下水的声音打断了郑云龙焦虑的思绪。
他忽然想起来似的,对师傅说道:“师傅,麻烦面煮的硬一点。”
“嘛啊?事儿忒多。”师傅不甚满意地咕哝。
男孩的本质是寡言的,但此刻师傅才是老大,他只能耐住脾气出言解释:“他不喜欢吃太糊的面,煮硬一点,一路闷着过去刚刚好。”
钢铁直的拉面师傅像是被这种细致过了头的贴心举动吓着了,瞪向男孩的眼神带着些诡异的暧昧:“你那朋友咋恁精贵,糊一点就不吃了……是女朋友吧?”
郑云龙直接无视了最后半句不怀好意的问话,在心里小声回答:他才不精贵。
是个从小就吃惯苦的人,再怎么难吃的东西,为了填饱肚子他都吃得下。只不过吃到不喜欢的东西时他的眉头会稍稍拧起来,而且嚼的特别快,就好像想要快点结束折磨一样。
他那个胃,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沸水在大锅里咕咕作响,奶白色的浮沫里细面有节奏地浮浮沉沉,一点点柔软下来,被师傅捞出来打着圈儿躺进碗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大团大团腾着热气,泛出温润的光。
另一个小铁锅里红烧牛肉炖土豆的香味压不住地往外冒,师傅把火开得很大,红色粘稠的汤汁倾倒,顺着面条流淌,最后点缀一把香菜碎——色香味俱全。
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师傅看向对面的大男孩,想要讨个夸奖。
不料那男孩自顾自陷入沉思,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师傅很没劲地把面装进餐盒里,看着男孩提起袋子就飞奔出去的高大背影,心满意足地伸手弹了弹那张灿新的红色毛爷爷。
是个好孩子,但是,有钱不拿那都是电视里学雷锋宣传片演出来的。
师傅乐呵呵地想,我不是不善良,只是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回家路上刚好给娃娃买一串糖葫芦。
02
大学时期的郑云龙和现在完全不像。
黑些,胖些,更加惫懒随意些,如今那股被舞台和镜头打磨出来的那一点矜贵气更是没影。横看竖看,都不过是个眉目还算周正的北方小伙子。
连眼神都是不像的。
那时的他哪里能有那种对视一眼便让人活活溺毙其中的眼神,那眼神闪着星光带着锋芒,染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忧郁和压抑却汹涌的深情。
你的眼睛里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的情绪呢?
你要是这样问十年前的郑云龙,他自然也是不相信的——哪怕他一直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很好的音乐剧演员。
他的表演课老师就教过他,这不是仅凭天赋和努力就能拥有的技能,这必须要他的一颗心,辛辛苦苦地翻越千山万水,尝尽百般滋味,而后该是很久很久的寂寞,才能磨练出来的。
那时的郑云龙想:这太麻烦了,没必要。我不过就是想唱唱歌儿演演戏,犯不着。
可有时候命运偏偏就是铁了心要成就你,管你想要不想要。
郑云龙时常会想,阿云嘎这个人可能就是缪斯女神派来成就他的。
在遇见这个人之前,他从来不敢相信自己能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情绪;能拼了老命调动自己虽丰富却不怎么活泼脑细胞;能在短短几年里尝尽人间百味,比神农尝百草时还要义无反顾。
更难相信,这些全都是为了一个人。
心灵鸡汤和青春伤痕文学经常喜欢提:年轻时不能遇见一个太惊艳的人。
否则便会化作心上的朱砂痣心底的白月光,终其一生念念不能忘。
郑云龙不同意。
其实,像郑云龙年轻时那种天老大我老二的脾气,还真不怕什么惊艳的货色来一眼误终生。
他该害怕的,是一个太惊艳又太落魄的人。
以及那该死的缘分。
好死不死的,这三样阿云嘎占了个全乎。
他那么好看,深邃的眉眼里是塞北的风云和草原;唱起家乡的歌时,带着一点金属质感的嗓音比最好的马头琴还要动听;若他肯为你跳一支舞,那你就能看见他藏在单薄身躯里的另一个灵魂,那是一位草原上的王子,纵马挥刀,眼里是夹着风沙和血渍的温情。
可他有多美好,便有多落魄。
命运给了他远非那个年纪该承受的悲剧,让他的纯白的生命太早地混进黑色和血色。
他孤身一人,没有倚仗没有归宿,却偏偏有着过量的倔强。
他对自己苛待到连吃一顿一荤一素的晚饭都如同过节,却把靠两份零工和奖学金攒下的钱一分不剩地寄回家中;他笨拙又奋力地想要融入这个对他而言太陌生的环境,还偏妄想一口气补足缺下的十几年功课,写一手比常人更漂亮的字,说一口比常人更标准的普通话。
他活得狼狈而辛苦,贪心得如同想要独自征服珠穆朗玛峰的旅人,姿态算不上漂亮,成就也尚没能达到。
可偏就是这样的一个阿云嘎,每夜睡在郑云龙对床,于他而言没有半分神秘感的,真实到赤裸的一个人,以极端悍然的姿态闯进了他郑云龙的心里,一屁股坐下,生根发芽,一手一脚地抢占他心房里的地盘。
再赶不出去,再无可替代。
比方说现在,当郑云龙推开练功房的门,看见那个对自己一贯不管死活的人正瑟缩在镜子边捧着册子抖着嗓子背歌词时,想都没想就脱下被自己体温蒸得暖烘烘的外套往他身上罩,把那碗冒着热气软硬刚刚好的面送到他面前,还非常顺手地替他把一次性筷子上的毛刺磨蹭干净才递过去。
做完这一切正想开口教训几句阿云嘎这种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可耻习气,不期然对上一双脉脉含笑的弯眼睛,听见一句带波浪的“大龙,这问题我解决了!”,已经到嘴边的一大堆吐槽愣是被他生吞回去,噎了半晌,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慢点吃,当心胃。”
瞧瞧你这出息。郑云龙在心里自我唾弃。
真tm是上辈子欠他的。
03
阿云嘎习惯说郑云龙当年有多依赖他,眼神温柔语气骄傲。
就好像当年要是没有他这个老班长细心呵护,郑云龙今日多半难以成材一般。
重点是,别人还真信。
听得多了,连郑云龙自己都快信了。
当年也是这样的,明明两个人你欠我我欠你,早就分不清谁对谁的依赖多一点。可在外人眼里,似乎就只有阿云嘎这个德艺双馨的老父亲含辛茹苦地拉扯郑云龙这个明明天纵英才却一身懒骨头的糟心儿子。
说来你可能不信,造成这种错觉的原因,在于郑云龙宠着阿云嘎。
阿云嘎是个太喜欢为别人操心的人,他的心里都是别人,时常便装不下自己,以至于他会接近下意识地对身边的人好,却对别人对他的好十分不习惯。
就是这种毛病,让无数觊觎他美貌并爱怜他身世姑娘们,意欲了解他陪伴他,成为他遮风挡雨的另一半。
结果无一不是兴冲冲地来,灰溜溜地走。
那种几乎闪着母性光辉的温柔体贴非但不让他心动,反倒让他不自在。
偏偏就是郑云龙那样的,成天赖着他烦着他,底气十足地霸占他的时间精力,却又在不知不觉里介入了他的整个生活,填补了他心中某个隐秘又疼痛的空缺。
只有郑云龙有足够的力量,他从不会让阿云嘎觉得亏欠。
你我相伴相扶,本是天经地义。
但在那时,阿云嘎对此还没有想得那么明白。
还是快毕业的那个冬天。
之前就说了,临近毕业事情特别多――不单指学业和事业。
郑云龙在教学楼外的路灯下抽着烟,来回踱着步,有点烦躁。
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他在心里琢磨,越琢磨越觉得胸中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
阿云嘎在学校里一贯很受姑娘们的欢迎,但最近这个架势,实在有一点吓人了。
去上课被堵,去食堂被堵,晚上去练功房还被堵。
各色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清丽温柔,仿佛都知道阿云嘎喜欢这个类型的似的,环肥燕瘦,简直美不胜收。
同班的男同学看阿云嘎的眼神越来越羡慕以及猥琐,郑云龙看阿云嘎的眼神则越来越暴躁。
一同排练结束的室友见了在楼下焦躁等人的郑云龙,还以为郑同学这是心理不平衡了,非常够意思地搂着他的肩膀劝:“大龙啊,有些东西就是咱羡慕不来的。你呢,就是大男孩儿那款的,现在不惹人,越老越吃香。”
眼见着郑云龙脸色依旧不霁,室友再接再厉:“你再看嘎子那种,现在姑娘喜欢,但是保质期短啊,过几年……你看小姑娘喜欢他还是喜欢你。”
郑云龙一口烟喷他脸上,轻骂:“去你的。”
室友同志见郑云龙今天算是要阴晴不定到底了,干脆推着他往前走。
“得了,别等他了,咱们先回去吧,别打扰人家二人世界。”
不料郑云龙竟然还不肯,他斜斜靠着路灯杆,姿态落寞地抽了一口烟,说出的话却和他那高贵冷艳的眼神不太相符。
“你先回,我和嘎子说一声,他看不见我要担心。”
这么大点学校,你回个寝室他能担心个屁!担心你坏他好事还差不多。
“得。”室友早习惯这两人之间别人看不懂的举动,完全不坚持,扭头走了,“才懒得掺和你俩的事儿。”
今天来表白的这个姑娘听说是古典舞的系花,格外漂亮,也格外难缠。郑云龙在楼下抽了小半包烟,等得快要喷火,总算看见楼洞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
前面的是那位系花,绞着手垂着头,像是哭过。
后面跟着一脸苦闷的阿云嘎,仿佛刚刚不是经历了一场表白,而是一次分手。
郑云龙看见人低头把烟熄了,就听见阿云嘎对姑娘轻声道:“挺晚的,我送你回去吧?”
姑娘此刻简直恨透了阿云嘎这种油盐不进的温柔,一言不发就朝前走,直接把他给无视了。
阿云嘎也不恼,路过郑云龙身边时在他肩上捏了一下,眼神轻轻相碰,“你先回去吧。”
郑云龙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下意识就冒了一句:“挺晚了,你送她不送我?”说完眼神竟然有点委屈。
阿云嘎惊了,不知道郑云龙一个快一米九的大小伙有什么值得他担心的,但眼见姑娘就要走远了,而郑云龙还在犯浑,大晚上一姑娘走夜路真挺危险的,但凡是郑云龙犯浑阿云嘎就没有不投降的时候。
无奈之下阿云嘎福至心灵,干脆一把抓住郑云龙手腕拽着就跑,一起追着系花的背影而去,远远尾随着为她保驾护航。
在郑云龙不满又不解的眼神里,阿云嘎理直气壮:“先送她,再送你。”
这下轮到郑云龙惊了。
某一瞬间,郑云龙同学和不远处又伤又怒的系花同学的脑电波竟奇迹般地达成重合。
——阿云嘎,好渣一男的!
04
学校的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之间隔了一整个校区。
郑云龙叼着烟吹着小风慢吞吞地往回走,身边是送他回寝室阿云嘎,心里莫名其妙还挺乐呵。
“今天第几颗烟了你?”阿云嘎随手摘了郑云龙嘴里的烟屁股,扬手丢进垃圾桶里。
柔软的指腹蹭到了郑云龙的下唇,留下极短且极浅的一点温度。他甚至还探头埋在郑云龙颈窝边嗅了嗅,认真地判定了一下:“得有半包了吧。”
这一切都自然随意得过了头,对自己几乎过界的亲昵毫无知觉。
郑云龙的眼神忽地暗了暗,声音微微发沉:“就是闷得慌。”
阿云嘎笑着探身过来揽他脖子,亲切得如同班上的心理委员:“咋啦,说说?”
郑云龙却没有回答,仿佛转移话题似的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刚刚那姑娘,你为啥拒绝人家?”
阿云嘎想都没想就答:“她问我毕业之后打不打算去上海,说想和我一块儿去上海打拼。我就说我打算留北京……然后她就哭了。”
阿云嘎苦笑,“那我有什么办法嘛,她都没挑明,说哭就哭了。”
郑云龙于是又问:“那之前那些呢,都打算去上海吗?”
阿云嘎挑着眉笑,不太正经地点头:“欸你怎么知道的——”话没说完,他发觉郑云龙的情绪似乎有一点不对劲,扭头去看,就见郑云龙偏过头来看他,一贯微微湿润的眼眸反射着路灯昏暗的黄色,如同燃着两丛幽火。
“我说真的,到底为什么?”他问。
阿云嘎缓缓松开了揽着他脖子的手臂,肩与肩蹭着向前走。
他叹了一声,苦笑起来:“你说我,好的东西要什么没什么,糟心的事儿倒是有一大堆。哪个姑娘和我在一起不是给自己添堵呢?我好好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拼了命总能把自己这一摊子事儿收拾好的。但要是让我再多挂念一个人,或者让我去做别人的累赘——”他顿了顿,“我不乐意。”
“别这么说你自己。”郑云龙不乐意了。
阿云嘎却很通达似的笑:“我没说错啊。我其实是个挺现实的人,要是做我女朋友,我就会想以后的事。比如她的父母会不会喜欢我”
他自问自答,“肯定是不会的。我这边倒是没这层麻烦,问题全在我,麻烦全对方担,这种日子肯定过不下去的。”
“干嘛想这么远?喜欢就在一起,恋爱自由,永不屈服于该死的命运。你这么多剧都白演了?!”郑云龙声音大了些,有些不甘的怒意。
“欸说我的事儿呢,你发什么脾气啊?”
阿云嘎好笑地抬手捏郑云龙的肩,“我们家那边,就牧区那边,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开始了,就要一直走到底。除非死亡,否则就不分开了。”
说起遥远的家乡,阿云嘎的声音有些伤感,但他很快换了情绪,又是一副乐观模样:“你看我现在还那么年轻,这种事也不急。要是以后真爱上了谁,没准我就想要赖着人家做个累赘了呢。”
郑云龙没有接话,阿云嘎觉得尴尬,又自顾自地补了一句:“主要是目前没这个打算,谁来我都一样拒绝。”
郑云龙的肩微微一颤,随即将头偏向一边,默默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抖出来点了,夜风将那呛人的焦油味儿吹出老远。
两人之间的空气莫名凝结,气氛微妙又尴尬。
就在阿云嘎以为今晚都不会再听见郑云龙对他说话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郑云龙忽然开口,语气是冷的,嗓子是半哑的,听着有些瘆人。
“那你现在,就没爱上过谁吗?”
阿云嘎有些茫然地扭头看他,冷不防被郑云龙一把推在肩上,突如其来的巨力让他踉跄几步,后背狠狠撞上了身后的围墙。
彼时两人正在宿舍大院外,四周又空又静,只有很偶尔的一两个晚归的学生匆匆走过,也不会向他们这个昏暗的角落投来一点目光。
阿云嘎不小心磕着了后脑,刺痛让他也有些生气了,刚调整重心想要站直,不料郑云龙一步抢上前,右脚卡在他两脚之间,膝盖锁住他的关节,双手箍住手肘,把阿云嘎框定在那逼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郑云龙的上身前倾,整个人逼得极近,眉睫相错,呼吸相闻。
这是阿云嘎头一回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郑云龙身上的攻击性,尤其这种攻击性还是针对他而来的。
阿云嘎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茫然多一点还是恼火多一点,伸手去推郑云龙的肩,却在这时才真正体会到格斗比赛里公斤级不同的选手不能同台打架的原因。
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开郑云龙的眼睛,但在这种距离下,实在避无可避。
那双阿云嘎极喜欢的,猫儿一样纯粹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却在晦暗的光线里显露出许多他从未见过的情绪。
纠缠着,困惑着,委屈着,痛苦着。
阿云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别开眼,他甚至不愿去仔细分辨郑云龙的情绪,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
这一切的发展实在太超乎内蒙人的逻辑了,以他这么多年对郑云龙的了解,竟完全不知道他这是在发什么疯。
但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事情的发展绝不会让他舒服,他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抚这只正在发怒的大猫,但开了口却只能笨拙地冒出些破碎的字句。
“大龙,你干嘛……你别发脾气,我们好好说话……欸,郑云龙!欸你干嘛?”
那一瞬间,阿云嘎以为郑云龙会对他挥拳。
但他全猜错了。
郑云龙哭了。
很利落的一滴眼泪,顺着他颊侧滑进衣领,被肌肤吞噬,迅速消失不见。
一同消失的,还有他那突如其来而又汹涌莫名的情绪。
他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般整个人颓然脱力,踉跄着后腿几步,面对阿云嘎站着,头埋得很低,面目难以分辨。
仿佛战败负伤的狼王,狼狈,却不脆弱。
你现在,就没爱上过谁吗?
郑云龙没出声,但阿云嘎知道他在问。
一遍一遍,固执到愚蠢。
阿云嘎想,哪怕是现在,其实我还是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阿云嘎想,如果你再问一遍,我大概会陪你一起疯掉。
因为,我和你一样,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阿云嘎魔怔了似的抬起手,食指的指尖停留在郑云龙的耳侧,将触未触的。
――所以你问吧,由你来逼我。
――你来逼我,我就回答。
然而郑云龙今夜似乎完全不打算顺着阿云嘎的意思行事了。
他抬起头,用那种彻底伤透了心的眼神缓缓扫过阿云嘎面目的每一个棱角,然后挑起一个和平日犯了混之后一般无二的,有点自嘲又有点坦然的笑,转身就走。
我怎么可能会逼你呢?
郑云龙想。
05
阿云嘎想,当初郑云龙问他能不能演Angel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了。
那时候他正在琴房练钢琴,郑云龙不声不响地从后门进来,像流星花园里的道明寺一样右手插兜,痞里痞气地斜靠在琴边,笑得张扬又恶劣。
“毕业大戏,我和老肖说你打算演Angel。”
毕业大戏,是他和郑云龙对毕业演出的昵称,刻意显得重要又上档次些。
阿云嘎眼睛蓦然睁大,手下顿时没了数,一连串错音之后认命地停下。
“真的假的?你搞什么啊?”他莫名其妙。
“真的啊,老肖都答应了,好像还挺开心。”
阿云嘎下意识地微微皱眉,不太能懂郑云龙这波操作。
忽然见灵光一闪,他猛地抬头问郑云龙:“那你演啥?”
不出所料地,郑云龙笑得更张扬也更恶劣了。
“Collins.”
*
这小子,真是出息了。
还知道讲策略了。
演技也炉火纯青。
阿云嘎这样想着,一边脱下折磨了他一下午的细高跟一边有些费力地查看脚上的水泡。
啧,真惨,血肉模糊的,那些姑娘们还真是女战士。
阿云嘎可怜兮兮地坐在学校礼堂后台角落里的小矮凳上,架着二郎腿抱着脚,眉头锁紧,嘴角挂着,想等最疼的这一阵子过去了再穿鞋子。
今天是正式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一切都顺利,大家都打算节省体力专攻明天的正式演出,故而排完一遍就都赶集似的纷纷走了,徒留“伤重”的阿云嘎留在礼堂里自我放空。
忽然间一个阴影兜头罩下,熟悉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很疼?”
阿云嘎这下不止是脚疼了,连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郑云龙却完全不管阿云嘎此刻的心理活动,蹲下身来仔细看他惨不忍睹的一双脚,伸手就握住阿云嘎的脚踝往自己怀里拉。
“卧槽你干什么?”阿云嘎微一挣扎身下的凳子就剧烈摇晃起来,害得他只能保持双脚被人揣怀里的状态,苦苦维持平衡,默默地尴尬成了一尊石像。
郑云龙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抬头对阿云嘎说:“呆这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扭头就走。
阿云嘎在现在立刻马上穿了自己的鞋子逃之夭夭和乖乖在这等着郑云龙回来之间纠结了半秒钟,果断地选择了后者——他俩最近已经够尴尬了,要是再矫情下去怕是没法做人了。
那天晚上阿云嘎回到寝室时郑云龙已经躺到床上蒙头大睡了,自此之后二人除了对戏基本上没有任何日常交流。
他们俩倒是还好,身边人先受不了这俩人周身的恐怖低气压,一个两个地跑来问阿云嘎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云嘎一概以无辜的小眼神和温和的大道理搪塞过去,在心里暗骂郑云龙——让你平时那副拽样,这些吃瓜群众净知道来烦我。
至于他们俩现在这个状态,阿云嘎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其实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
原本配合着相安无事的两人,因为其中一个演员的临时掉线而双双被推到了一个微妙到危险的境地。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避,就好像彼此都觉得心虚一样,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维持哥俩好,但谁也不愿真正捅破这层窗户纸。
唯一的交流就是排练的时候,他们各自戴着角色的面具,明目张胆地说一些温柔到超出常理的对白。
用话语,用肢体,用眼神,相互试探相互较量。
他们都很入戏,但又不仅仅是入戏而已。
Angel飞扑进Collins的怀里,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对他说着最赤裸最热情的爱语。
而郑云龙却得在唱词的同时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他是阿云嘎,是嘎子,不是Angel。
郑云龙承认自己选角时的私心,但他现在现在后悔不迭。
太他娘的折磨人了。
郑云龙发现自从开始排这戏,自己就要时不时化身小飞侠满校园地为那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奔走。
好在校医院和礼堂离得不太远,他赶回去的时候,阿云嘎还保持着之前的模样,乖乖坐着晾脚丫。
郑云龙把一袋子瓶瓶罐罐放在脚边,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伸手去捞阿云嘎的脚。
这回阿云嘎做好准备了,“唰”一下收起双腿,以一个超越人体极限的动作把整个人缩在小小一板凳上,摇摇晃晃的,宛如一只杂耍的大象。
郑云龙哭笑不得地抬眼看他,口都懒得开,就这么看着他,一副“我看你能坚持多久”的戏谑态度。
阿云嘎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矫情,以一种英勇就义的态度把一双长腿怼进郑云龙怀里,险些把郑云龙的胃从喉咙口里踹出来。
“靠!你是在报复吗?”郑云龙绷不住笑了。
阿云嘎也笑,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凳子上翻下去,被机敏探身的郑云龙一手搂腿一手搂腰地稳住了。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一次郑云龙倒是不尴尬了,他很自然地松开手,拿出酒精药棉和红药水,很细致地替阿云嘎处理脚上各式各样的小伤口。
伤口是真的小,但是也是真的疼。
比小时候骑马磨破大腿都疼,阿云嘎一边咬着嘴唇忍疼一边想。
“明天,最后一次了。”郑云龙说。
“啊。”阿云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接话:“是啊,怎么样,有信心吗?”
“啧,这话该问你。”郑云龙佯作不屑地挑眉:“看看你这双脚,明天再跳一整场,熬得住吗?”
“还成。”阿云嘎不太介意地笑笑,“大不了下场了你背我回去呗。”
郑云龙像是对阿云嘎的话很意外,但随即就点头答应:“行啊,没问题。”
气氛莫名奇妙的好,仿佛这几日来的尴尬在这十几分钟的相处里彻底烟消云散,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还是那两个好到恨不得穿一条摇粒绒裤子的铁哥们儿。
回去的路上两人话很少,但还算和谐。阿云嘎走在前面,郑云龙落后了他小半步。
在走进院子的前一刻,郑云龙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嘎子。”他轻喊。
阿云嘎诧异地转过身,就看见郑云龙像道明寺似的站在路灯下,右手插兜,英挺的五官在灯光下稍稍失真,却让阿云嘎就着那一眼记了一辈子。
灯光下,郑云龙却笑得张扬又恶劣。
“我毕业了也打算去上海,就和你说一声。”
06
多年后还有人孜孜不倦地问起当年那场毕业大戏。
“他当时脸上都是汗,口红花了,眼影挂到这儿,胡子还没刮。”
郑云龙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一反常态地活泼,几乎手舞足蹈地,“就当是那情况吧,真有点——恶心。但也没办法啊,为了艺术,是吧?”
郑云龙这样对记者说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像个怀抱糖罐的顽童,独占着绝不与人分享的快乐,又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
*
事实上,郑云龙之所以能把细节如此清晰地记了那么多年,绝不是因为他自己说的所谓“恶心”。
那一瞬间,当他将自己的唇覆上阿云嘎的唇,除了面前人那双受惊的小鹿似的绝美的眼睛,和他自己如雷的心跳,他哪里有可能顾得上其他。
郑云龙原本做好阿云嘎会反抗,甚至直接出戏演砸的准备,但那具被他双手紧紧搂住的身体只是在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整个儿战栗了一下。
没有躲避没有反抗,只是微微发僵,并且在郑云龙用舌头轻触他上唇时僵得更厉害,不知所措得几乎有点可爱了。
郑云龙想,既然这样,那我就吻得再久一点好了。
舞台的灯光是旖旎的紫红色,台下的观众疯了大半,后排看不清的也被前排的吼叫带得兴奋到不行,口哨和尖叫声里甚至夹杂着几句“去结婚”。
郑云龙笑了,自眼底生出的笑意于阿云嘎而言拥有和镇定剂相似的安抚效果,阿云嘎竟不自觉地从方才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状态里恢复了过来,下意识便把搂在郑云龙脖子上的双手紧了紧,好似在挽留。
别说炸了锅的台下观众,连台上的演员都被这一段“即兴发挥”吓得不轻,一时间有台词的忘词,该走位的忘记动作,差点造成混乱。
阿云嘎这时候立刻又拿出了他领头人的架势,很自然地把他的那句台词提上前说了,末了还很娇俏地做了一个双手捧心口的动作,微微埋头就地转了个360度。
郑云龙立刻配合他稳住场面,之前强吻阿云嘎时还尚能保持镇定的一颗心此刻跳得几乎失序。
刚刚那个动作,可不是剧本里写的。
除去郑云龙不知是一时兴起或是预谋已久而闹出来的一点特殊情况,演出进行得异常顺利。
结束时全班人一起挤在舞台上拍照,郑云龙眼睁睁看着阿云嘎被几个男生拽到队伍的另一头,跟了几步想要走到他身边,不料负责拍照的班主任肖杰一声令下“都站好了,三二一,茄子——”
来不及达到目的地的郑云龙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独立在队形之外,站在最后面,仗着身高优势堪堪在相片里露出了半张脸。
那张照片拍得不好,原本肖杰并没有打算洗出来,但却被郑云龙讨去底片冲洗出来偷偷地珍藏。
相片里,Collins只露出半张侧脸,有些焦急地大踏步向舞台另一侧走去。
而Angel被Mark 和Roger一左一右挤着,眼神却是飘的,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感应似的向后扭头,只在镜头里留下与Collins相对的半张浓妆的侧脸和削尖而优美的下颌线。
我看向他的时候,他永远知道。
*
演出之后,聚餐是必不可少的活动。
一大伙人光速收拾了现场,连妆都懒得卸就想要往早就定好的饭店冲,阿云嘎只得苦笑着让那群饿狼先去,表示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不卸妆是不可能走上大街的。
男生之间并不讲究干什么事都要一起行动,非常心安理得地丢下他们的老班长先去寻找食物和女同学们了,于是和前一天莫名相似的画面就再一次出现了。
阿云嘎坐在化妆镜前有些痛苦地摘自己的假睫毛,脸上的妆半脱不脱的,着实是有点吓人。
他很不熟练地把从女同学那里借来的卸妆油往脸上揉,看了一眼镜子里不太像话的自己,果断闭上了眼睛。
吓死人。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的心理活动,身后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帮你吧?”
天地良心,阿云嘎没能用他这副尊荣吓到别人,倒是差点被某个“别人”吓出心脏病。
“郑云龙!”他失声叫出来:“你走路能不能别像猫儿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云嘎自己给自己拍胸口顺气儿:“妈的,被你吓掉半条命。”
郑云龙毫无愧意地走上前,熟门熟路拿起桌子上的化妆棉和卸妆油,用手指抬高阿云嘎地下巴,张嘴吐出两个字:“闭眼。”
阿云嘎狠狠瞪了他一眼,发觉自己横竖拿这个人没辄,干脆闭上眼,当个大爷似的仰头枕在椅背上,仍凭郑云龙在自己脸上随便鼓捣。
其实郑云龙比他还要不熟练,但胜在他小心温柔,不像阿云嘎对待自己的脸时那般暴力,虽然有些笨拙,但很快就将阿云嘎那张丝毫不女气的俊脸从可怕的妆容里解救了出来。
“喂,自己去洗把脸。”郑云龙拍拍阿云嘎的肩,意料之外地没有收到任何反应。
睡着了?
郑云龙有些奇怪,弯腰去看阿云嘎。
他看见那个人毫无防备地闭着眼,胸口平静地起起伏伏。
阿云嘎傻乎乎地半张着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湿湿暖暖的。
“欸你别在这儿睡啊。”他想要叫醒阿云嘎,却下意识把声音压得极低。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他睡着了,你可以吻他了——那不是Angel,那是阿云嘎,完完全全的阿云嘎。
郑云龙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心说郑云龙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住地慢慢凑近,近得只能容下一张纸的距离。
这一次,他能在没有任何化妆品的阻隔下用唇触碰眼前这个人。而且,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似乎没什么好纠结了,可郑云龙却忽然问自己。
“这一次,他甚至不是Angel了,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呢?”
07
阿云嘎从头到尾都没有睡着。
事实上,自从昨晚郑云龙对他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再没有睡着过了。
这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品尝彻夜难眠的滋味。
说实话倒不是太难熬。因为阿云嘎并不是由于焦躁而失眠,他只是觉得空茫。
整颗心像是被羊油蒙住了,不痛不痒,但是钝钝地发闷,呼吸困难,思维困难,连情绪调动都有点困难。
郑云龙说他也要去上海,那个“也”字,是在调侃之前和他拒绝向他表白的姑娘的那件事儿。
阿云嘎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她们要去上海,你就拒绝了她们。那我也要去上海的话,你是不是也要拒绝我呢?
哦不对,准确地说郑云龙并没有在疑问。
郑云龙是一个极其聪明又决断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黏黏糊糊地纠结在一点细枝末节上,他试探时直接却克制,抽身时必然利落又狠绝。
我没机会了。
阿云嘎躺在床上用小臂遮住眼睛,这样对自己说。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释然有之,不甘有之,更多的是没着没落的怅然。
不太疼,甚至还没有脚上的水泡疼,但就是能把他整个人架在空中,进不得退不得,连闭上眼逃去无忧无恼的黑甜乡都做不到。
阿云嘎最后完全放弃挣扎了,睁着眼睛干熬时间,稍稍侧头,就是郑云龙平静纯真的睡颜。
他透过窗帘看着天光渐亮,一轮红日缓缓向上爬,他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儿,演完这场戏,日子就很快了。
等毕业了,该过去的自然都会过去。
麻木了一整夜的心脏,在橙色的朝霞里忽然鲜活过来,不可抑制地剧痛了起来。
*
化妆间里,阿云嘎原本是快要睡着了的。
郑云龙的气味和温度在他脸上流连的感觉让他很舒服。
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不愿意回忆昨晚那个无眠之夜,更不愿琢磨方才郑云龙在舞台上的出格举动。
但就在意识模糊的那瞬间,他感觉到郑云龙的忽然靠近。
实在太近了,近到他几乎下意识就想要屏住呼吸。
他要吻我吗?
阿云嘎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但身体却努力保持方才的状态,静静地等待。
郑云龙骤然后撤的时候,阿云嘎承认自己是有些失望的。
果然,郑云龙说出口的决定,是不会反悔的。
但显然他挣扎得快疯了。
发觉他不是唯一一个快发疯的人让阿云嘎有些快意,于是他不自觉地微微挑起嘴角,将他醒着的事实出卖给了正低头盯着他出神的郑云龙。
“什么嘛,醒着的啊。”郑云龙从阿云嘎的笑意里咂摸出几分狡黠的意思,有些不满。
他们都不傻,又太过了解彼此,如果还要一味地配合着装纯情好哥俩,就太没意思了。
阿云嘎睁开眼笑笑,稍稍替自己解释了一句:“差点睡着,被你气压压醒了。”
郑云龙撇撇嘴,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快洗把脸把衣服换了,他们在催了。”
阿云嘎洗了脸,站在郑云龙身后,低头脱去自己身上属于Angel的红色小棉袄和斑马纹的修身打底裤。
郑云龙大剌剌把转椅转了半圈,正对阿云嘎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动作,视线大大方方地在那他太喜欢的脸庞和身体上落脚,恨不得就此扎根。
“嘿,你盯什么盯?没看过啊?”阿云嘎一边跳着脚套棉裤一边问,有点害臊。
在此之前他们不止一次在对方面前袒露过身体,并不避讳,但现在多多少少有一点不一样了,郑云龙这样的目光让阿云嘎心理上有点不自在。
“看一次少一次了,抓紧时间好好看看,努力记住了。”郑云龙诚实得吓人。
“记住干嘛?扎小人吗?”阿云嘎震惊。
郑云龙被阿云嘎奇妙的脑回路逗笑了,答道:“等以后见不到了,肯定会想,能多记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那就……再见见呗。”不知怎地,阿云嘎被郑云龙这句漫不经心的话狠狠击中了,眼眶瞬间有些酸了。
“不见了。”郑云龙苦笑着摇头,抬眼看他时眼中是明明白白的脆弱。
“已经装了好几年了。让我以后继续骗自己和你做兄弟,嘎子,我做不到。”
他坦诚得近乎愚蠢,毫无保留地把一颗心捧出来任人宰割,明知必然重伤,却绝不会还手。
阿云嘎开了好几次口,才顺利说出话来:“既然不见了,该忘记的就忘记呗,干嘛还要特地记着?”
郑云龙像是很不解阿云嘎怎么会这么想,特别自然地反问:“那怎么可能?我怎么舍得忘?”
这回答太自然,自然到阿云嘎来不及反应,就被这种如同天经地义的深情击垮了全部理智。
“靠,郑云龙!”他忽然低吼,一把拽起赖在转椅里的郑云龙,逼着他与自己对视:“你到底什么意思?”
郑云龙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满脸都是“龙龙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凶龙龙”。
阿云嘎攥紧了拳头,非常想就着这张无辜的小脸来上一拳,但深呼吸了好几次又实在下不去手,最后也只是很挫败地在他肩头轻捶一记。
郑云龙这时候来竟还笑得出来,顺着力道后退几步靠在化妆台的边缘,歪着头看阿云嘎,等着他说话。
蒙古人的汉语系统本来就不算发达,此时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憋得脸都有点红了,忽而很认命似的又低吼一声,逼近几步,盯着郑云龙的眼睛问。
“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表白?”
“我不光喜欢你,我还早就爱上你了。”郑云龙一眨不眨地回望,声音软下来,沉沉的,像一池秋水。
忽然他话锋一转:“可是我为什么要表白?”
“你……你……”阿云嘎简直要咬人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郑云龙,非常想把这人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长的究竟是不是一个鱼缸。
“是你自己说的,现在和你表白,不管是谁都一样拒绝。”郑云龙有理有据:“我不想被你拒绝。”
阿云嘎简直要气笑了,他一边后退一边摇着头指着郑云龙,半天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郑云龙,你好样的。”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手腕不出所料地被人拽住,阿云嘎压着怒气转身,不知道郑云龙还能再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来。
郑云龙果然不打算让阿云嘎失望。
他笑眯眯地凑近阿云嘎的颈窝,在他耳边轻轻喃喃:“嘎子,我表白你一定会拒绝。但是你表白我一定会同意哦。”
阿云嘎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郑云龙继续蛊惑:“你要是不说,那我就要去上海了。去上海了,真的就再也不见了哦。那我就只能在想象里见你,你也只能在相片里看我了哦。”
阿云嘎被他逼得抓狂,思维彻底停止,本能替他作出决定。
一个吻。
和方才舞台上热烈却温存的吻不同,这是一个有些歇斯底里的吻。
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有些不甘,有些恼羞,有些委屈——到最后,却又甘之如饴。
就像之前郑云龙说的那样:喜欢就该在一起,恋爱就该自由,他们就该永不屈服于这该死的命运。
那些小心翼翼的考量,那些自怨自艾和自欺欺人,都见鬼去吧!
阿云嘎双手捧着郑云龙的脸颊,自暴自弃般的大吼。
“我喜欢你,我爱你。郑云龙,和我在一起!”
郑云龙笑了,张扬又恶劣。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被阿云嘎的尖牙磕破的伤口,鲜血为他的唇添上一点妖异的艳色。
“遵命。”
FIN
――――――
这个故事大概是我对于这两个人当年经历所有最美好的幻想了。
重点是,逻辑完美!(x
绝大部分细节都是我瞎编的,如有bug,请见谅。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请允许我改一下我的结束语。
我糕生快,阿遥爱你。
评论